进食障碍,包括神经性厌食症、神经性贪食症、暴食症、回避性摄食障碍等症状。其中,厌食症是死亡率最高的精神疾病。
神经性厌食症死亡率高达5%-20%。因病去世的患者中,有五分之一死于自杀。
上世纪50年代,在欧盟,每7位女性就有1位患有进食障碍。近20年来,中国的患者数量亦持续上升。
然而,与这种疾病显著危险性不相符的是,进食障碍具有难被识别的隐蔽性。国外临床医学对厌食症的识别率为45%,对神经性贪食的识别率更是仅为12%。
张沁文
在19岁时患上进食障碍的张沁文,体重经历了28.8公斤到70公斤的转变,接受正规治疗后,症状陆续减弱,体重保持在61公斤上下。
为了帮助更多的进食障碍患者,她在网络上化名“少女神婆婆”,建立进食障碍千人互助群,策划了首个身材焦虑展。
4月初,「最人物」通过电话,采访到了正在上海居家隔离的张沁文。
瑞典作家弗雷德里克?巴克曼所著的《焦虑的人》指出,最能体现人性的焦虑症状,就是人们总企图用混乱来治愈混乱。
由于太想要达成目的,一些人陷入混乱境地后,不但不会停下观察,反而加快速度,一条路走到黑。即便目睹他人撞上南墙,也会心存侥幸,幻想自己终有奇迹发生。
进食障碍者“一天3根黄瓜”或“一餐5个汉堡”等紊乱行为,大多因为对身材认知障碍后的焦虑心理。
焦虑一词,其实曾经与张沁文挂不上钩。
她的父母都毕业于复旦大学,后从事金融工作,家庭氛围开明和睦。从小,张沁文性格活泼,生得玉雪可爱,有亲密的好友圈,爱做手工,很少有什么烦恼。
张沁文儿时照片初中时期,她进入一所国际学校学习,同学大多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,这让张沁文第一次感受到了社交上的压力。
但身材焦虑的真正产生,是在步入大学校园的年,彼时,她开始有大把自主时间,并深刻地受到智能手机的影响。
英国哲学家边沁曾提出圆形监狱理论,意指监视者位于圆心、所有犯人房间成环形分布的状态,由于这种构造,不管监视者是否真的在注视犯人,因为感到被观看,犯人们会倍感压力、自主监视自己去做权力认可的事情。
当下的移动互联网时代,“白瘦幼审美”的文化规范就像这个监视者,不但标准严苛,还遍布年轻女孩目光所及之处。
微博、朋友圈、短视频网站、美图软件、综艺节目……无论是明星还是网红,都在将“瘦”视为“美与成功”的代名词,超重者被视为无自控力和可耻,肥胖则被评价为一种失败。
“身材都无法控制,还如何控制人生”等金句,逐渐走红。
尽管,这种美本就禁不起逻辑推敲——年,我国18岁到44岁的成年女性平均身高和体重分别是cm、59kg,如果按网络流行的“BM甜辣风”标准来看,cm的女孩只有体重41公斤,才能算漂亮。这远低于标准身高体重比。
BM女孩体重表这种单一的审美霸权,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张沁文的内心,也降低了她的自尊和身体自信程度,使得她对身材产生了认知障碍,一刻都不敢放松。
“那时对自己要求比较高,之前也不是很胖,但是我个性可能会比较要强。”张沁文回忆道。
她不愿成为“失败者”,花了两年时间减肥。瘦到30多公斤时,月经自动停止了,手和脚上也长出了老年斑,心急如焚的父母带她去妇科、骨科、内分泌科都做了检查。
后来,父亲设法联系到上海精神卫生中心,才明白女儿得的病是进食障碍。
年4月,28.8公斤的张沁文因为各脏器近乎衰竭,住进了ICU,医院环境的她,一度想要自杀。
张沁文28.8公斤时等到身体好转了一些,担心女儿状况的父母便把她带回了家。但张沁文仍极度排斥摄入热量,和家人一起吃饭时就像惊弓之鸟。
节假日家里满桌大鱼大肉,细心的爸爸注意到女儿不敢吃除了蔬菜以外的食物,便故作轻松地告诉她可以喝汤,“汤里有笋”。
一股暖流涌上心头,那一刻敏感的张沁文险些当场哭了出来。
年2月份,她鼓起勇气,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,独自出国留学。但因为孤独,已经减少节食的张沁文开始出现神经性厌食症的亚型病症——暴食。
她经常半夜起床啃食冰箱里的冷冻披萨,生存动力就是找寻下一个能果腹的食物,不管是番茄酱、带血牛排还是猫粮。
张沁文70公斤时一年时间,张沁文的身体像气球人一样膨胀到了70公斤。她不得不从国外休学回家,再次进行厌食症的康复治疗。
疼爱她的外婆认不出胖了两倍的外孙女,在过年视频的时候惊道“怎么胖了这么多?”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父亲,却反驳道,“哪有?她不胖的。”
患上进食障碍是一件相当难受的事,好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与支持,让张沁文觉得自己其实非常幸运。
起先是为了向关心自己的人报个平安,并分享近况,张沁文化名“少女神婆婆”,在微博、B站开设了账号,后来,源源不断地,有网友的留言涌进她的私信后台。
年仅十几岁的少女们在求助,“好痛苦、好想死”、“姐姐,我减肥减到没有力气,救救我”……
张沁文发现,原来有很多年轻女孩正在和她经历同样的困境。她意识到,走出困境的自己,需要学习系统的进食障碍的知识,以帮助更多人。
神经性厌食患者的年龄主要分布13岁到20岁间,发病高峰为13、14岁和17岁左右,在花一样的青春期,少女们因身材焦虑、进食行为紊乱,又在事后无限自责,陷入恶性循环。
她们每天不止一次地对自己现有的身体形状产生仇恨,用绝对化的方式思考,认为一旦稍不控制饮食,就会变得极度肥胖,并将影响夸张为“重了一公斤后我就会看起来像只猪”;
还持续给自己投入自我暗示,似乎一旦增重,所有人都会注意到自己变得多么胖、意志力有多差,生生地,羞耻到几乎想死。
张沁文在年身体逐渐康复的时候,萌发了举办一个进食障碍相关艺术展的念头,希望以科普的形式,帮助病友们走出阴影。
年5月14日,中国首个“身材焦虑”主题展在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举办,展期一个月,张沁文和伙伴们通过影像、绘画、行为艺术、艺术装置等形式,进行了对进食障碍的科普。
一起看展的情侣一位大学生曾患有厌食症,经常服用减肥药,被迫进食时像是在嚼无味的东西。她在展览上,用陶土、丙烯、PVC环保塑料设计了被咬过的红苹果形状,尽可能向观众模拟出了进食障碍者的口感。
一位18岁的高中生,用纸板箱、铁笼、红线等工具,呈现出了一个被多条攻击性评价字条铺满的方形空间。
空间最中央有只被红线束缚的提线木偶困于鸟笼,在摆满甜点的桌前,难以下咽,红线的一端亦捆绑着木偶破碎的大脑。展现出了进食障碍者无法调和身体与食物的关系,又受外界评价所困的状态。
提线人偶艺术装置前女子偶像团体成员,设计了自己的等身人偶,给她穿上了自己曾在舞台上穿过的打歌服,又贴上了亲身经历的恶评:“坦克”“伙食太好了吧”“胸要是再大点就好了”……
打歌服一位进食障碍科普博主分享了自己的手稿,鼓励女孩们勇于爬出黑洞,未来可期。
身材焦虑展上,张沁文和伙伴们尝试用不同的艺术形态,模拟因进食障碍导致的过度节食、过度暴食等症状,倡导女孩们放下身材焦虑、拥抱健康的生活。
就像《身材陷阱》一书所写,“你不需要先减肥才能生活好。事实上,这个过程应该完全相反”。
张沁文觉得,比起过度节食,健康、舒适的生活应该被放在第一位。
如果厌食症患者认为减肥到90斤以下后,就可以自由享受即将到来的夏天,实际上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