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24小时客户端-钱江晚报记者张瑾华
周日晚上7点,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三楼的活动空间济济一堂,很多读者慕名而来,为一睹著名文化学者郑培凯先生的风采,听听这位耶鲁大学历史学博士,哈佛大学博士后,在美国各大学任教过,如今跨界台湾香港内地“两岸三地”的文化人的洞见,郑培凯先生心目中的“高尚的快乐”,是个什么样子。
郑先生说话温厚,语调不紧不慢,声音洪亮,举手投足间,给人彬彬有礼的谦和印象。郑先生和他的老友白先勇、李欧梵一样,都是台大外文系出身的。现场有个花絮,他身上的棉麻布唐装引起了90后读者的兴趣,问郑先生的着装是否也是因为他是搞国学的,郑先生开心地说,他那时候在外文系穿长袍走来走去,说是因为多年来不习惯于打领带穿西装,中式服装令他觉得自在舒适,也有正装的感觉,所以他一穿就是几十年的这个风格了。
说到传统文化,郑先生表明自己的态度,唐装挺好的,但有些“训蒙读物”,他觉得就是垃圾,没必要叫小孩读,因为都是教小孩乖乖的,他风趣地说,小孩嘛,就不该乖乖的,小孩活泼点不是挺好吗,只要不做坏人。
说到“娱乐至死”,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,假如有人真的要“娱乐至死”,也没法干涉,只要不犯法。但如果天天啤酒炸鸡式快乐,大家都这样沉浸于那些容易沉迷的东西中,这样的话就不是个人问题了,而是社会问题了,因为这样的话社会会停滞,郑先生说,“我并没有说感官愉悦一定是低下的,但商品化的倾向,我对此是有意见的”。
2个多小时钱报读者会的分享,在这杭州美好的春分节气,现场读者们也跟随郑培凯先生天马行空的“文化漫游”,做了一次语言和文化的愉悦之旅。活动结束后的签售环节进行了1个小时,单行空间准备的郑先生的新书《高尚的快乐》全都卖完了。
郑培凯先生的三本随笔集《游于艺跨文化美食》和《高尚的快乐》,一部主要谈美食文化,一部主要说历史,已经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,另一本即将出版的随笔集《谁共我醉明月》,是郑先生的“文学随想录”。
郑先生是不折不扣的美食家,跟香港著名专栏作家蔡澜一样,吃遍天下,品遍世界各地的美食,郑先生说,他跑世界各地,一爱逛旧书店,还独爱去各地的菜市场晃荡,接一身柴米油盐气,则喜洋洋矣。这次到杭州,正适江南春笋季节,在杭州吃的春笋,又给“吃货”郑先生留下了美好印象。他谈到以前来杭州时,去过龙井村吃过农家菜,清蒸鲫鱼和油焖笋带着春雨江南的气息,吃起来像吟咏着范成大的诗句。他曾见一位老学者,相谈甚欢,而清明时节的春笋步鱼是郑先生最爱吃的一道菜,吃得满嘴烟霞,把清明时节水光潋艳的西湖烟波和苏堤边的桃红柳绿都比下去了。
郑先生爱苏东坡,也研究过苏东坡。钱报读书会前一天,郑先生在浙大开讲座,讲苏东坡,这位最有名的杭州太守,不仅爱吃红烧肉,也爱大啖江南的竹笋,和郑先生有同样的爱好。郑先生说到苏东坡被贬黄州后,还写了一首诗,庆幸黄州有笋子吃。
一味春笋令郑先生侃侃而谈,从杭州的笋,说到各地吃笋的习俗。从会不会“发”又说到了广东人最爱吃鹅肉,说到了朱元璋送徐达吃的蒸鹅,徐达含泪吃下去就死了。这不是四月湖上的烟霞了,而是直抵王朝历史的凶险处了。
杭州的楼外楼和奎元馆,也在书中被郑先生点了名。奎元馆的面,也被郑先生写进了谈美食的书中。他的印象中,几十年间,奎元馆的片儿川,也经历了从好吃,到不好吃,再回到好吃的沧桑,在郑先生看来,杭州老字号奎元馆的那碗面,或许也是时代沉浮变迁中的一页“背书”。
郑先生特别提到了遂昌的笋。因为研究汤显祖的关系,他去过好几次遂昌,参加过几次研讨会,他说汤显祖做官的这个地方,县城一直是没有城墙的。汤显祖当县令的时候,老虎下山吃人,他打虎之前,先去山神庙告诉山神,写了很好的文章。在汤显祖5年县令任期,打死过10多只老虎。郑先生觉得遂昌是个有意思的地方,遂昌有很大的竹笋,也是汤显祖爱吃的。
莎士比亚和汤显祖诞生四百周年的时候,郑先生曾带队白先勇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去英国演出,受到当地人的欢迎。郑先生说晚明在文化上很开放,王阳明学派发展了,讲到了个人的“主体”,在欧洲,正是文艺复兴之后,新的气象是当时也是从文言的拉丁文转成从通俗的白话文,文化上也在开放发展中,这两位大作家的中西名著,确实也有共通之处,他们两人面临的世界史的格局是相似的。
郑先生借此诠释了他对“感官的愉悦”和“高尚的快乐”的看法。他说,在汤显祖的剧本里,有很多讨论情色、讨论肉体感觉的东西,郑先生借此说,感官的愉悦是不可避免的,人接触世界上任何东西,第一就是感官,现在有个词叫“娱乐至死”,如果沉迷在一个很低的层次里时,而且这种快乐不会持久,不可能有任何发展,像吸毒一样。《牡丹亭》里有情色,但整个戏又不是情色和感官的,它讨论的是自由的问题,是超越低层次的快乐的。“感官的愉悦”和“高尚的快乐”是连在一起的,但人生只在感官的层次,也是很无聊的。
从美食说到了电影。郑先生吐槽了好莱坞。好莱坞电影曾经有阶段是很好的,现在的电影每一部都差不多,特技为上,也是“娱乐至死”,而有文学底蕴的电影就是不一样。
郑先生谈到李安导演,他把中国文化里的”食与色“都拍到了。李安的《饮食男女》拍得很细,很中国,《色,戒》是有探索性的,是导演对于一些禁忌的探索,比如早期的《喜宴》,拍得很含蓄。李安在上海拍《色,戒》时,邀他去看拍戏,李安是个极其认真的人。他认为张爱玲的小说改编成电影的作品中,李安的《色,戒》是拍得最到位的。他把张爱玲的一个短篇小说的框架,用一部电影的容量表达出来了。李安先请人将张爱玲小说翻译成英文,再请好莱坞写剧本的高手写成电影剧本,再请人将剧本翻成中文,剧本中的每一个字,都是很考究的。他希望的不仅是中国人看得懂,他也考虑国际视野,并带进了李安式的电影语言,他很拼命。
对艺术探索的人来说,有禁忌的东西都是有兴趣的,有挑战性。李安拍《卧虎藏龙》,跟郑先生探讨过要拍不同的武侠,他给出了不同的,超越过去所有武侠片的影像的东西。
说到武侠,郑先生说他比较李安的,但像徐克的也很有意思,他拍的武侠片,有一种“神魔”的感觉。
他也感叹像李安这样一个中国人,完全做到了对跨文化表达的抵达。他不仅能拍中国文化的东西,能拍美国价值观的东西《冰风暴》等,也能拍英国古典名著简奥斯丁小说改编的《理智与情感》,拍得非常好。
郑先生虽然说自己现在不研究电影了,但他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