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杨赞 邱忆雯/文 陈宏/图
5月，玉环的天气开始有些闷热。夜里12点，小雨夹杂着海风在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，58岁的毛陶然仍在办公室，对着桌上的6张图纸细细琢磨。
毛陶然工作所在的中储粮浙江分公司玉环直属库，最近正筹划着扩建26万吨仓容，相当于再造了2.5个玉环直属库。地质、布局、成本、道路绿化……毛陶然手中的笔不断地在纸上划着。这时，手机铃声响起，儿子因疫情耽搁只能待在澳洲，电话是衢州江山家里的妻子朱超君打来的。电话里，妻子的声音又急了一点，这是毛陶然连着第三周对妻子说没法回家。妻子有些火气，但又很快释然，转头又担心起丈夫的身体。
毛陶然因为长相老成，大家都亲切地喊他老毛。
老毛出生在浙江省江山市——一个浙赣交界的县级市。每年从江西调运到浙江的粮食不计其数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也让他从小就与粮食工作结了缘。从18岁成为一名粮管所防化员开始，老毛就一直在粮食行业里摸爬滚打，先后担任粮管所所长、饲料厂厂长、国家粮食储备库主任、地方收储公司总经理等职务。年进入中央储备粮衢州直属库工作，凭借几十年的粮食仓储管理和购销调存经验，再加上他那股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儿，自然就成了大家眼中的行家里手。
毛陶然正在整理今年第二季度的员工谈心谈话提纲。
谈起工作，老毛总是有说不完的话，但熟悉他的干部员工都知道，他心底最引以为傲的不是什么专家之类的头衔，而是他那和和美美、齐头并进的一家子。
白手起家不怕难
心有高峰勇登攀
毛陶然和爱人朱超君都来自农村。20世纪90年代初，老毛在江山县（今江山市）长台粮管所工作，妻子在塘源口小学任教。次年，朱老师考入城区学校任教。因为家庭拮据，两口子先是在熟人开的招待所租住了半年，而后再搬到了学校宿舍。宿舍是学校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间平房改造的，十来个平米，朝西的门，只有一扇窗，夏天像蒸笼，雨天外面下大雨，屋里下小雨。
毛陶然两口子曾经居住过的学校宿舍。
因为对各自工作的热爱，两口子对于艰苦的工作环境没有半点怨言，相互扶持、相互鼓励。他们一边努力工作，一边开始筹划买房。年，7万元左右的购房款，对于老毛家来说显然是巨款。虽然购房款是分三期支付，但他们当时既没有能力去办商业贷款，各自家里也拿不出资金支持，每一期房款都是从亲朋好友那里东挪西凑。朱老师回忆，当时从朋友处借的最小一笔款是50元。买房后的第一个春节，在按照约定偿还了部分借款后，夫妻俩只剩下了5元钱。
初为人父母，小孩就患上了严重湿疹，腰背腿脚像剥了一层皮，再加上老毛的父母先后生病，妻子精神压力很大。老毛虽然工作忙得头晕目眩，但他知道，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，这个时候更不能慌乱。几经权衡后，他决定请来丈母娘帮忙照看小孩。父母的帮衬，让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。丈母娘总是这样开导他们，养孩子都这样的，爱哭闹的娃儿聪明，要好好带。就这样，老毛两口子每天工作之余，总是对着小不点不停地絮絮叨叨，这样的交流直接激发了孩子的语言天赋。小孩10个月就开口说话，蹦出来的话常常出乎意料。个子还够不着餐桌，看见几个菜碟就夸赞：“爸爸妈妈，今天这么讲排场呀。”生活有点艰苦，但也其乐融融。
老毛夫妻都是中专毕业，对待学习，他们两口子从不懈怠。参加工作后，他们一有时间就找机会参加自学考试，先后都取得大专文凭，后来通过函授学习取得本科文凭。夫妻俩常常是哄睡了孩子，再赶紧起来加班学习，常常凌晨两三点才睡觉。在孩子面前，他们始终传递着这样一种信息：你的父母资质平平，但从不敢有一丝懈怠，也从未放弃过努力；你也要勤学好问，要相信笨鸟先飞、勤能补拙，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。在父母的教育熏陶下，这一家经常是“书香满屋”，小孩写他的作业，老毛看他的文件、安排他的工作，朱老师读她的书、备她的课，有条不紊、共同进步。
老毛和朱老师都是共产党员，对待工作更是“无须扬鞭自奋蹄”，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。年，毛陶然临危受命，被组织派去一个濒临倒闭的饲料厂任职。那时的江山市第二饲料厂已经彻底断粮，银行的存款账户里没有一分钱，还拖欠着几十号员工一年的工资。毛陶然靠着粮管所的资源，赊了吨玉米，带着员工下乡挨家挨户进行调研，调整了过去不受市场欢迎的饲料配方。为了抓质量，从厂长到车间主任，他领着所有管理干部下到一线检查每道程序。饲料厂的工作是两班倒，强度很大，但夜班的生产效率却不高。毛陶然连着几个月专拣夜里查岗，发现问题后要求立即整改。半年之后，饲料厂总算扭亏为盈。还没来得及歇口气，老毛又被调到了江山国家粮食储备库工作。因为表现优异，他先后被评为浙江省粮食收购“四好”先进工作者、浙江省粮食局先进工作者、衢州市粮食局先进工作者、“江山市优秀共产党员”“江山市劳动模范”，也曾担任江山市第八届政协委员。
毛陶然获得的“浙江省粮食收购‘四好’先进工作者”荣誉证书。
年，毛陶然被组织选调进入中储粮浙江分公司衢州直属库工作。浙江辖区的稻谷收购主要集中在金华和衢州两地。毛陶然不仅对稻谷行情有精准判断，每年都能为公司控亏减损做出不少贡献，同时也对粮食仓储管理和轮换购销等业务一丝不苟。每年7月份早稻成熟时，老毛往往是赶在早上5点前出门，守着轮换购销粮食入库，车辆排队过磅，与干部员工一起经常要忙活到夜里10点才收工。
年到玉环直属库工作后，老毛把严谨细致、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同时带到了玉环。每天早上7点半前，干部员工总能看到老毛的身影。他坚持每天巡库，查卫生、查设备、查安全，风雨无阻。
毛陶然（左一）在玉环直属库检查粮情。
朱老师教书育人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。有一年她接手了全年级最让人头疼的一个班，班级里共有50个孩子，大部分比较淘气，打架逃学是常事。她不喊苦喊累，而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呵护。20多年前的一天，朱老师意外得知消息，有四个陌生男子等在校门口，要接走班里的学生小徐。朱老师本能地警惕起来，叮嘱孩子不要独自离校。自己则悄悄从学校后门出去，到孩子小姨家求证后才知道，孩子父母在外有债务纠纷，对方讨债不成，就来到学校打小徐的主意。她和孩子的小姨约好，放学时要亲自来接，以保证孩子的人身安全。22年后，小徐专程从哈尔滨回到江山，特意带上妻儿登门向朱老师道谢。
朱超君（中）在江山市城南小学辅导学生功课。
班里的另一个学生，平时爱哭，入学时有严重的注意力缺陷。为了让孩子能大胆地和大家交流，整整5个月，她每一节课都这样耐心地教导他：“请把你的手搭在我肩上，请你看着我的眼睛，请你听我说，请你跟我做。”写字、识字也常常握着孩子的手一笔一划来教。课间，其他孩子也学着手把手地教他。渐渐地，孩子的学业成绩从2分到23分，再到60分以上。每当孩子取得一点进步，朱老师都会使劲拥抱他，给孩子以鼓励。久而久之，孩子不哭了，总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朱老师后面说：“老师，我跟你说哈……”
这些工作上的心得体会，夫妻俩也时常和自己的孩子交换共享。耳濡目染，小学六年级开始，小毛就开始找到学习的感觉；初中、高中阶段，他心有方向，能够合理安排时间，学得扎实而又轻松。年，小毛通过自主招生考入复旦大学。大学期间，小毛利用一切时间抓紧学习充电，经常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一天，按照自己的规划做科研写论文。年，小毛被学校选派到新加坡国立大学交流学习。年，经过层层竞选，小毛以优异的成绩从多名毕业生中脱颖而出，获得“复旦大学十佳优秀毕业生之星”“上海市优秀毕业生”等荣誉，并如愿获得全额奖学金赴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。
毛陶然夫妇和他们的母亲一起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。
钱来得清清白白
也花得物有所值
对于金钱的获得和消费，老毛一家子有自己的原则：来得清清白白，花得物有所值。逢年过节，有朋友、同学给红包送礼物，他们就当着儿子的面向朋友诚恳道谢：“心意领了，红包礼物不能收。谢谢你一起帮忙教育孩子。”如此坚持，小毛也逐渐明白，世上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，要幸福就要自己奋斗，不劳而获于心不安，读书才是最好的投资。
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精神滋养，他们有意识地开始节约。节约一份朋友邀约逛街应酬的时间，来陪孩子聊天、读书、旅行；节约给自己买东西的预算，用来支出全家都可以享用的花费——比如订刊、购书等等；节约想要发一次脾气的情绪，来做美食、搞大扫除，维持家庭的和谐气氛。老毛花钱更是仔细，一件衣服可以穿十来年，一个搪瓷杯用了20多年也舍不得换……
用了25年的搪瓷杯一直陪着毛陶然。
他们也有“奢侈消费”。20世纪90年代初，夫妻俩从多元的月薪中拿出一半多钱来征订各种书报，眼皮都不眨一下。从小毛3岁开始，朱老师坚持每年一次带着孩子穷游，感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。旅途中，凡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事，全部由小孩自己去沟通解决。上小学后，每一次出门前，小孩都自己准备攻略，收拾行李。小学六年级开始，两口子就试着让孩子一个人出门，去杭州、广东、日本参加各类学科竞赛，去加拿大参加夏令营活动。短则几天，长则三四周。
他们开始从简单生活中寻求乐趣。老毛常常忙得不着家，但只要有空，他就绝不做“甩手掌柜”。他发挥保管员的强项，主动包揽家里的卫生打扫，扫地、拖地、洗碗，不留一个死角。朱老师上班、带娃，挤时间打球、跳操。小毛也充满好奇地探索世界，笨手笨脚地学绣花，有滋有味地观察街上来来往往的各种汽车，拆装收音机研究发声的原理，种花、养鱼、养兔子、养乌龟。生活乐趣无穷，探索过程问题不断，他们就一起分析推理，翻书查资料。为了开启孩子的好奇心，老毛奢侈地在家里留出一面墙，让他涂鸦……
热爱生活，方能苦中作乐；乐观善思，才能走更远的路。为家人服务，更让他们彼此感到心安。
平等对话、互敬互爱
在实践中教会孩子成长
在养育孩子上，老毛两口子的观点出奇地一致。他们从不搞“一言堂”，而是给孩子时间和空间，高质量地陪伴成长。
从小毛记事起，夫妻俩就约定，要给孩子充分的话语权和选择权，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一起来商量决定。老毛说他儿子小时候不喜欢吃青菜，他就摆事实提建议，“我们按三个人的饭量准备的，要是我和你妈全吃了，有点过量，可能会吃撑了。要是倒掉，实在浪费，浪费了食材和我们的时间精力，对吧？为了确保营养，要不，你少吃一点？”小孩也欣然接受：“我选最小份的。”尊重孩子就能得到理解。
上了初中以后，小毛想和班里的同学一起选择私立学校，他们夫妻俩也不反对。年，老毛调到中央储备粮衢州直属库工作，想让小毛转学到衢州，但小毛也有自己的判断：“换个环境适应一个学期，不划算，我考过去读高中吧。”在复旦大学读了一年医学院临床系，小毛想过要换专业，从宿管老师到教授都觉得可惜，老毛夫妻还是支持：“你决定了，就不要后悔。”不管对错，都是孩子成长的机会。老毛曾说，他儿子没有出现过青春期叛逆的症状，他们无话不谈，亦师亦友。或许，正是这样的“民主”气氛让孩子觉得心安。
说百遍不如做一遍。老毛是粮食企业人，对粮食有天然的亲近感。假期里，他们两口子经常抽出时间带着儿子，到乡下外婆家参加田间劳动半天或一天。炎炎夏日，他们一起下田割稻，手臂被稻子叶片扎得又红又痒，一家人总是咬牙坚持、恪守约定。干完活，老毛就带着孩子一起捉泥鳅、摸螺狮，让孩子实地体验大自然的神奇和生活的艰辛……“所有的辛苦和不易，只有体验过，孩子才有感受，不用说教，孩子自然会了然于心。”老毛说。
老毛夫妻坚信，照顾好自己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。无论在家、在外，孩子都不能享有“专业读书人”的待遇，他必须学会生活技能，懂得为家庭付出。渐渐地，炒土豆丝、手撕包心菜这些家常菜已经不能满足孩子的挑战欲，小毛开始研发新的菜式，有了牛奶炖鸡蛋、奥利奥蛋挞等。出国留学前的十来天，小毛每天都呆在家里，围着锅台转，给家人们做自己的拿手菜，无声地表达着对父母的感恩之情。
把大家装在心间
合作的喜悦不可言传
老毛常说：“关心他人就是关心自己，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。”简单朴素的语言，却有着共产党人独有的“为人民服务”深刻烙印。
玉环靠海，受渔民文化影响，寺庙多、教堂多，老毛深知做好干部员工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。在玉环直属库，他每季度都要和全体干部员工开展谈心谈话，从综合科到仓储科，从老员工到新员工，从食堂伙食谈到车棚改造再到家庭状况，实时了解大家的思想动态。
玉环直属库共23名干部员工，所有员工一年至少谈4次，这样就有百来次。谈完后，他还会逐一分析、归纳总结，继而探索出“创优创效创品牌”三创工作模式，通过“党建引领+储粮管理”的方式做实思想政治工作，及时回应群众关切。年，玉环直属库从干部员工中征集到17条合理化建议，做到了事事有回音、件件有落实。自然而然，干部员工有事就愿意找他；有思想疙瘩，大家也都乐于听他的意见建议。
毛陶然（中）和干部员工一起检查库存大豆品质。
老毛爱吃辣，对海鲜过敏。年，初到玉环任职，库里为照顾他的饮食，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辣菜。几餐下来后他自己觉着不对劲，在询问了员工平时的饮食习惯后，老毛紧急叫停了特殊餐。年6月，妻子朱超君在上海做手术，但因为临近汛期，老毛放心不下库里的工作，同时也牵挂刚手术完的妻子，索性带着朱老师回到了玉环休养。每天中午休息时间，他急急忙忙回到交流干部房给妻子做饭，简单扒拉两口，又马不停蹄回库里工作。库里食堂的厨娘好心劝他说，中午时间太赶，不如多做一份员工餐带回去，老毛却很坚定地拒绝了。他知道玉环菜价贵，员工的福利要实实在在用在员工身上，不能因为私事占用干部员工的福利。朱老师在玉环养病一个月，老毛没请过一天的假。
毛陶然在检查库区消防设备。
年8月，台风“黑格比”正面登陆浙江乐清，部分地区降雨超过毫米，风力一度达到17级。乐清距离玉环直属库不到50公里，为了确保粮安、人安、库安，老毛领着干部员工值守了几天几夜，一面排查，一面加固。台风登陆的那天夜里，爱摄影的同事给穿着雨衣的老毛拍了一段视频。画面里，皮肤黝黑的老毛眼神里透着坚定，狠狠地抹去一把脸上的雨水、汗水。危难时刻，平时看着精瘦的老毛，硬是带领全体干部员工撑起了整座粮库。
妻子朱超君因长时间站立授课，导致腰椎间盘严重突出，进而有致残的风险，被校长逼着回家治疗。做了手术拆了线，状态刚有好转，她就悄悄溜回了学校。她心里明白，心心念念的孩子们在等她回归教室。32年的一线班主任经历，凭着这样的韧劲，朱老师先后荣获区“优秀共产党员”“家庭事业兼顾型教师”“江山市十佳班主任”“江山市首届名班主任”“江山市师德楷模”“衢州市模范班主任”“浙江省智慧班主任”等30多项荣誉。
朱超君获得的“浙江省智慧班主任”荣誉证书。
受父母的教育和熏陶，为他人着想逐渐成为小毛性格中的一部分。高中住校以后，每逢开学，他总是提早到寝室，扫地擦桌，清洗空调过滤网；假期到山区做公益，为留守儿童辅导作业；高三备考，小毛整理好复习资料和同学分享，班里有7个同学都被复旦大学录取……
毛陶然与他工作的中央储备粮库。
小毛一直非常孝敬长辈。他总是周到地照顾长辈的心情，尽可能在忙碌的学习中抽空陪伴家人。他会用奖学金给自己安排一次远游，而更多的时候则是给家人买礼物，给家里的老人送上压岁红包，或者给有需要的人捐款……大学毕业时，小毛特意邀请奶奶和外婆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。他专门给老人选择学校招待所一楼的住宿房间，让80多岁的老人家可以借机逛逛复旦大学的校园。疫情期间，远在异国他乡，他坚持和家人视频通话，让老人家能够感到心安。
家是最小国，国是千万家。毛陶然无论走到哪里，始终把家风建设作为个人思想道德建设的重要内容。他们一家谦和、踏实、勤奋、合作，互相影响又相互促进。这两年，一家人相隔得比以往更远：老毛在玉环守粮，朱老师在江山教书，小毛更是在远隔重洋的澳洲深造。人隔得远，但心却聚得更拢了。这些精神财富不仅帮助他们在各自平凡的工作学习岗位上闪耀发光，更是培育了良好的家风，在潜移默化中也影响了下一代和身边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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